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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all】北京losers

【北漂耀

【没错题目就是致敬ALI的北京lovers【并不【其实没半点关系

【非国设,与三次元各种情况无关,有私设,本家没出名字的角色用的都是比较流行的同人名,内容三俗

【耀all,耀攻,耀中心向,无明显cp


王耀正夹着公文包等地铁。

其实也就这公文包能让他显得像个上班族,如若没有这黑皮子制的小东西,再背着个画架,别人看了必会觉得,哟,搞艺术的。出门时随意套了件深色牛仔衣,扎着头发就混入了满街人潮。

地铁挤得像个沙丁鱼罐头,人摇曳在里边就是一片片碌碌无为的鱼。王耀抓住扶手,刚把耳机插上车厢轰隆隆就动了,窗外景色由钢筋水泥堆砌成的现代站台变为一片黑暗,旁边站了个洒一身香水味花枝招展的姑娘,好在车子平稳,再来三站他就能果断出车门。

王耀上班的公司生产打印机。简单来说,就是用了外国老总的知识产权、接收人家的监管并挂着他们的牌子生产成品跟国人做生意。就是在国内的分公司。他们公司有人会拽几句洋文,相亲的时候就扯谎说是做出口生意的。不过这其实就是个小公司,人手缺管得松,连穿什么都没人看。他解开牛仔领子的金属扣子,洋洋洒洒打了卡上班,跟所有的上班族一般步伐进电梯,推开公共办公室的门,看见所有人仍然像低能雄蜂一般坐在自己的格子里日复一日地忙。

他在自己桌子前坐下,半透明的玻璃隔断挡了他的脸,低头开了电脑主机开始撰稿。他的工作是给公司撰写和打印所有稿子,其内容是写对上头报告工作情况的文件、和向人民群众发放广告:我们的打印机如何如何好,油墨鲜明清晰化学成分少。

他旗下还有位编辑,修正文本保证他打字时不出现的地得那种低级错误。编辑小姐坐在他对面,此时正站起来双手背后低头看着他。

林乙玲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脸上忽得又绽开笑容:“耀哥,来啦。”

“早。”王耀回了句,略微倾身看向她办公桌上的纸笔,但只是表示兴趣罢了,“画什么哪?”

“同人本。”她整了整头上跳出来的那绺头发,衣裙上缀的珠珠亮晶晶发响,“你知道的,跟别人工作之余一起出来着。”

“那祝你成功。”王耀摆摆手。

“——不为赚钱。”女孩子打断他,随即眯起眼睛凑近,“香奈儿,耀哥。”

“……啥?”

“傍上土豪女友啦?”林乙玲就是这样,喜好八卦且说话直来直去,好在众人已习惯,“我闻得出来。”

“没这回事,我单身。”王耀说,“地铁上沾的。”

“算啦。不过,今天你可有事儿干。”林乙玲饶有兴趣道,“刚刚领导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王耀心想定没好事儿。自己迟到事还算小,莫不是公司业绩不行、要裁员?!“谢谢,我这就去。”他道,起身就走。

“我记得我可不是你秘书!”身后传来林乙玲一声抱怨。

赶到楼上的路上他心里乱,领导是个特严肃的扑克脸老头,但之前林乙玲说看到他在庙会里兴致勃勃地舞龙,看来这人还颇有些意思——等等,他该不会使鲜招儿罚我给全公司人舞龙看吧?也罢,不是羞【和谐】耻PLAY能让他保住工作就行。

王耀轻声敲三下门,领导岸然坐在里面,旁边还站着公司里的翻译和另一个楼上部门的技术人员。他不由地严肃起来,正了衣冠。

领导说的都像是古文,满满的学究气。首先,他严厉地斥责了王耀等人的迟到和不按上班规定穿衣服的行为,然后开始今日的正题,他说,俄罗斯总部因为意外直接换了个天朝部门的监管,现在这位监管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刻就过来勘察情况了,然而好巧不巧公司的外交专业人士出差回不来,只能让王耀这个写广告的去介绍情况替补一下。

讲了一堆注意事项后,领导郑重地来了一句:“俄罗斯友人和我们都是朋友,记住,彼此要友好相处,共同求得利益!”

怎么个友好相处,跟他们比俄罗斯方块我一定输啊。王耀脑子里闹哄哄乱想着。对这种跨国交流他没有半点经验,他只是会写文章赞美俄国人的打印机罢了,小时候去颐和园旅游,让老外帮忙拍个照他说话都忘词,要不是看着以后加薪他绝对把这工作给推掉。

“谢谢领导关照!”他们仨站成一排,给领导微鞠了个躬,排队出了门。

“现在就要去看这位俄国领导了?”只能现补,走在走廊上的时候王耀抽空问那翻译。

翻译也带着一脸不满意情绪:“那可不是,老毛子挑着那,非要让我们荡起双桨到他宾【咳咳】馆房【咳咳】间里去见面。现在就走。”

“我们服装不统一。”王耀又提出意见,抖了抖自己松松垮垮的牛仔外套。

“领导安排等会去统一换装,全身西服,记好了。”翻译道,递了一张纸上来,“这是布拉金斯基先生的资料,你先看着。到时候直接介绍就可以了,别的我给你翻译出来。”

王耀扫了一眼那白纸黑字,打印的黑白照片上年轻男子的脸显了出来。他打消了和比自己高的洋妞跳交谊舞的没边际幻想。

伊万·布拉金斯基住在市里常接待外宾的一所五星级酒店,他们西装革履胸口别着公司徽章,风尘仆仆地赶了过去。在人家房间门口一直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才当当当敲门。

给开门的是一个身材有些矮、看着战战兢兢的短发外国人。进门,白皙的年轻人只穿着平日里休闲服装,坐在绒布椅上品一杯清茶,脸上还带着笑——似乎不是那种职业式的微笑——那他为什么笑呢,王耀没感觉自己有哪里好笑了。旁边中规中矩站着包括开门人的三个外国下属,个个穿着公司制服,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自己人特别拘谨地鞠了一小躬,感觉像是在别人地盘似的。翻译用俄语给人问了个好。

“你好~可以说中文吗?”俄国人用软软甜甜的声音道。

搞什么,原来会中文啊。

“那当然可以,先生。”

自己人自我介绍了一番。

俄国领导用紫色的眼睛把他们挨个从头到脚看了个遍:“那么,翻译先生可以退下了吧?”

退下,当他自己是沙皇啊。这人看着态度亲切,说话却一点不含糊甚至藏着刀子。

“至于技术介绍,我想总部可能对自己的技术更了解一些。也就免了吧。”

“可以。”

自己的两个同行人毫无办法只能走,伊万又笑眯眯瞟了一眼三个外国下属,三人立刻吓得像跳着踢踏舞出了房间门,把门带上。

瞬间就只剩王耀跟这个外国上司在屋里。他有点怀疑眼前人是故意这么干的。他的意识里晃过几个以前从各路渠道知道的不和谐图像。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坐吧,”

他听了,只能在chuang上坐下来,兀自把曾经撰写的广告背了一遍,算是个介绍。“先生,”他说,脸上是公事公办的表情,“您需要视察一下员工办公室吗?”

“我想不用了吧。”伊万依旧带着笑,回答。

“那么生产车间呢?”王耀不依不饶。

“今后会查看。”

那你今天来这干嘛。王耀想着能告退了吧,就虚坐着,一直坐到腿都麻了,对方还是没动静,只那么一直甜丝丝看着他,有点吓人。

“王先生,”伊万眉眼弯着——王耀就突然想着俄国佬笑起来还挺好看,但这显然不是此行的目的——他不是阴谋论者,不想想那么多。

“我可以叫你小耀吗?”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但他又想想,答应了也不会掉块肉。“请便吧。”他说。

“放轻松,小耀,就当是在自己家。”伊万讲着流利的中文,眼睛仍然直勾勾盯着他。

“谢谢。”他礼貌地应答,“公司的其他问题先生都可以问我。也可以请先生需要的时候随时来检查。”

“那么公事就到此为止了吧,我猜我没有什么问题了呢~”俄国人舒坦地坐在华丽的扶手椅中,身体前倾,一手搭着下巴,勾着抹微笑,紫眼睛下垂着看不清内容,“我们开门见山吧,事先看了小耀的档案,这次我其实是点名让小耀来的呢。”

点名?!王耀基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面前人讲的话和这明显勾人的表情让他各方面都不淡定。“先生,这不算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他说。

伊万无视了他这句话,兀自轻声细语道:“小耀你这么有才华,人又年轻,为何不考虑在一个更有前途的岗位上发展呢?”

年轻?我比你大。王耀心想。可惜他不得无理,他还不想被炒。“对不起,先生,”他答,“我拒绝。另外,我热爱自己这份工作。”——后面那句是瞎扯,若他真有机会,才不会在这种岗位上疲于奔命。

“小耀真是个有趣的人呐。”

还没说半句话呢,就有趣了。“您过奖。”他应道,面无表情。

伊万浅浅笑着,啜了口茶:“小耀有没有兴趣做我的秘书或个人助理呢?”

王耀断然拒绝。

“你不用担心薪水的问题,直白来说,根本就是、要什么有什么。”伊万随和地笑了。他虽和蔼,却笑里藏刀,这说话的口气让王耀略不舒服。后者听了这话,表情不自觉变化得明显。他是从外地来北京工作,有两个弟弟,一个去国外留了学,另一个——很遗憾,嗜赌。通常来说,没有哥哥供弟弟的道理,但在王耀这里,有。为这种混账工作终日忙碌,还不就因为有不低的薪水。

趁王耀未答话,善于察言观色的伊万又添了一句:“小耀若是不同意,也好呢。反正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们做了什么都没人知道啊~”

这一下,王耀不得不直视他。

“知道为什么我每次会见别人都要在‘自己的房间’里吗?”面目清秀的俄国上司眨着大眼睛,一副纯净无害外貌却带着鬼魅诱惑的调调,“因为这样就不由分说地有‘自主权’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王耀人还未反应,身子就先弹了出去。心里想着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一把按住伊万的肩把他推回了椅子靠背,因为使力身子便一寸寸靠近。

对方仍笑盈盈地,从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做什么,你说做什么?”王耀心里知道自己这动作若是被说大了,得闹到大使馆去,他也明白自己有时会控制不住情绪,然而匹夫之怒罢了,又能怎样——破罐破摔!他加大气势,却又忍不住怒极反笑,“我要是真对你做了什么,你要怎样?!”

“说小耀喜欢男孩子。”对方抬着眼淡然回答。

“……是这。”王耀揪住人的领子,声音不觉压低,拧着眉头在人家耳朵根恶狠狠咬牙切齿,“那我今天就——”

一杯子清茶泼了王耀一头一脸,在他的黑发上滴滴答答往下。伊万手里捧着刚才那个空茶杯,眯眼带着笑。

王耀骂了一句,扭头进了洗手间,对着水龙头洗脸,水花冰凉。他好不容易召集的百万雄师又瞬间给吓退了。他庆幸自己没酿大错,进而又鄙视自己懦夫。

“谢谢小耀你今天的介绍呢,我们合作愉快~”伊万最后在异常尴尬的气氛中朝王耀伸出手。后者终是没说半句软话,只瞪着伊万,不作声想想,还是与其握了手。

伊万往王耀手里塞了张小纸条。

出了房间,王耀快步走过长长的宾馆走廊,避开公司其他人奇怪的目光,像间谍接头一般迅速进了洗手间偷偷打开看,上面只写着一行俄国佬的电话号码。


“今天上午全公司都传开了,”食堂里杯盘狼藉,人来人往,叮叮当当餐具碰撞声中,任勇洙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大声问道,“说你和新来的国际友人潜【和谐】规【和谐】则了?”

“没有,”王耀答道,坐在他对面开始加调料拌着面。

“那你们上午都干了啥?”任勇洙不依不饶,“给我第一手消息。”

“就是聊了聊,真没说什么。”

“唉,好吧。”任勇洙叹口气,又上下瞧了瞧王耀,佯装机敏状,“——你换衣服了,可疑。”

“我早上就这身。”王耀晃了晃社会青年一般大号空荡荡的牛仔衣,“领导说见上级必须穿西装。”他隐瞒了西装上有一堆茶渍的事。

“对了,你听说了没,韩国又申报了几个文化遗产。”楼上部门的会计任勇洙是个中韩混血,对其韩国血统特别自豪,时不时就在同事之间用上“你们中国人”这类词儿,好在其人还算好相处,现在每天定期和王耀一齐在公司食堂吃午饭。

“我还没看那新闻。”王耀糊弄道,心想你能不能别老提这个。

任勇洙第一百八十万次郑重声明道:“虽然你们可能都不感兴趣,但我表示我个人举双手赞同他们这举动。”

“那你便随意吧,”王耀吃着饭,冷不丁截道,“当年我们打朝鲜战争,把坦克开进了你们汉城里头来着。”

任勇洙懊恼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这把老骨头能跟下年轻人的潮流吗——”

“——我还没入土呢——”

“——现在韩国挺受年轻人追捧的,像韩剧呀韩星呀韩国旅游呀,要是我公开宣布自己也是韩国欧巴,不愁没妹子找我。”任勇洙特自豪地道,满面红光。

“——全公司上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你是韩国欧巴……”

“对了,老王,咱们这样吧,”任勇洙猛地放下筷子,眼睛瞪得圆溜溜,“到时候咱俩干脆辞职不干了,到韩国的艺人公司去组一个男子双人偶像天团,怎么样?咱俩这长相,不红都不行!”

“得了吧你,找对象还八字没一撇呢,偶像天团,光棍团还差不多。”王耀呛他一句。不瞒你说,呛这个时常满腔热血的笨蛋是王耀的生活乐趣之一。

“没事儿,你别怕,我这么厉害肯定能把你也捧红。等着过几天,我朝一亲戚打听打听这事儿。”任勇洙兴致勃勃,根本不受打击——他都习惯了,“话说你脸长得这么好,怎么就没对象呢?”

“脸好有什么用,没钱,要人家饿了啃我脸啊?”王耀无情自嘲道。

任勇洙大言不惭:“让人家啃你嘴呗!你们中国不是有个成语,说困难时期要‘相濡以沫’……”

“那成语不是这么用的!”王耀差点笑出声,“你别那么下【和谐】流了,少说话,多吃饭。”

“成,你嫌弃我。”任勇洙道,“不过有人可不嫌弃我……但也有人不嫌弃你。我们楼上部门都传,有一票子女同事暗恋你,其中,就有你对面的林——”

“——林乙玲?”

“——你比我记得还清楚!”任勇洙叫道,一手阻断了王耀刚要开启的话头,“你别解释了、什么也别解释了——我等着喝喜酒啊!”说罢端起碗就跑。

窜那么快,小心阑尾炎。王耀愤愤地想。


下午一推开公司大楼门,马路上尘雾茫茫,风一吹飞沙走石,阳光刺眼,满街行人个个眼镜口罩,远看活像一堆黑社会蒙面大侠。时年四月,天气略热,王耀跨上公司门口停的单车,想着去北海公园,但忆及要门票,又算了。在公园外围骑一圈。

公司真是管得松,门口保安一年四季睡,人想出来就出来了。任勇洙说他们部门有个翘班之王,每天早上打了上班卡就出去,直到晚上又回来打下班卡,依此每天——看来不是神话。翘班爽,翘班让人上瘾,从家乡上北京稳定下来后,王耀深知自己这工作没什么发展前途了,平时没事做的时候也学会了翘班在外头逛。他一边翘着班一边思考着不能长期如此,不然考虑一下任勇洙的韩星打造计划?有没有着落啊。不,怎么想都比跟着俄国佬“工作”有着落得多。

骑过几条马路,公园大门外游人如织,团体也好散客也好把路挤得水泄不通。王耀停止蹬车,推着车子小心地错开熙攘吵闹的人群,从中穿过。瞧向围墙内一片无忧无虑的绿意盎然,他就想起自己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只是个游人少年。当时怎么就立志来首都发展了呢?如今日日夜夜工作,算不算成功人士?成功人士是怎么定义的来着?要是进公园不要票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真的扎着头发背着画架当一个真正的搞艺术的,进去写生,画山水草木不问俗世——他在里面开个小卖铺,吩咐弟弟王濠镜看管着,然后自己终日画画——但是他要怎么说服亲切达观的王濠镜来干这个呢?——闪念罢了。日光焦灼得他头昏,扣上太阳镜,又准备驱车离开。

王耀想起他另一个不苟言笑却特有出息的弟弟——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过去王嘉龙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看见自己在家对着电脑赶工,便凑过来看看。

“这就是哥哥的工作?”王嘉龙撩了撩挡眼的头发,板着脸问,“这工作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义?赚钱养家吧。”他漫不经心答。

“不,我是说,哥,”王嘉龙道,“这工作有创造出什么吗?”

创造消费者——他刚要答,又迟疑了,消费者只能算是吸引,至于创造……吸引消费者让公司挣钱,挣了钱,总部那些人就能更方便地研究出更先进的打印机?但那算是他王耀干的事吗?他思考着,无果,只能先把这个流程告诉弟弟。

“那么,哥哥,”年轻人问得一针见血,“你觉得把一生、用来干这个……值得?”

“哥哥……有梦想吗?”

王耀没再回答他,匆忙招呼他睡觉。这个年轻人平日面瘫着脸,思想却前卫得很,王耀可以原谅还是个学生的弟弟说话尖刻,但他还是得承认王嘉龙伤害了他。且不说别的,是自己这个蛋疼的工作赚钱才供他读的书——王嘉龙似乎并没意识到这一点。王耀羡慕弟弟年轻条件好,还有机会选自己想干的事,可以有狂放的梦想。

后来王嘉龙果真奔赴国外去了,一年只鲜少回来几次。到家时间极短,有时是半夜,王耀睁眼间看见他在一片黑暗的屋子里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收完了就又脚底抹油地离开。他的亲生弟弟,冷漠得像个幻影。

骑着车,手机突然响了,王耀把单车停靠在树下接起来,对面传来林乙玲有些急躁的声音:“耀哥!你去哪儿了?”

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翘班。“厕所。”王耀捂着听筒认真答,身后京城马路开始堵车,喇叭嘀嘀嗒嗒。

“厕所?!厕所有这么吵?”电话另一头人把耳朵都贴紧了听筒。

“公共厕所嘛。”

“好吧,这边紧急布下了一堆任务,明天交。你得快点过来,咱俩今天要加班。”那边语速急剧加快。

“明白了。”王耀只能把单车反转方向。


隔着一层毛玻璃,两人面对面开始忙,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今晚公司集体庆祝业绩——业绩根本没突破到哪儿去,众人缓解压力的借口——刚到下班时间人就聚成一小群一小群欢声笑语全走完了。任勇洙听说公司要出去的时候定会笑得满脸花儿,喝酒唱歌去了,空留下王耀在这里坐着、赶那些无耻的打印机宣传页……王耀偶然想着,任勇洙会不会说韩语呢?若两人都语言不通,当什么明星。

黄昏缓慢地透过窗子到来,紧接着是浓黑的黑夜笼罩帝都。夜晚点着昏暗的灯、空旷的办公室就坐着王耀和对面林乙玲模糊的粉红色影子,文件悉悉索索键盘噼噼啪啪,明明对方做了什么都能听见却尴尬地没人开口说话。晚上八点半,把脑汁都挤出来写完了对打印机的阿谀奉承之词,王耀关了电脑准备走人时,林乙玲才开口说话。

“忙完了啊?”

“嗯,是。”王耀说。出于礼貌他坐在办公椅上等着对方。

“我还差两行就能送交。”林乙玲说着,目光扫视过泛着荧光的电脑,“——嗯,完了。今天班加得还算顺利。”

“今天别人都出去庆祝了。”王耀准备关了灯走。

“你说现在咱们再去还赶得上吗?”林乙玲站起身,对着小梳妆镜整了整头上别的花。

“算了吧,我不去,他们现在肯定都吃完饭唱歌去了。”王耀回忆着,“一般到这个时候,都喝醉了……”

“喝醉!啊,我记得!”林乙玲露出抓住对方马脚的窃笑,清脆地连珠炮般问道,“上次愚人节庆祝,任勇洙喝醉了往你脸上亲了一口,是吧?什么感觉?”

“永生难忘。”

“他还结结巴巴对你表白来着,说什么、最喜欢中国人了?”

“多不着边际的话。”王耀摆摆手,“所以我不跟他们一起喝酒。”

“心理阴影?”林乙玲习惯性地抚了抚头上翘起来的深棕色头发,巧笑倩兮,“那咱们俩一起呢?”

“吃饭?”王耀有点惊讶。

“不该吃饭了吗,这么晚了,”她解释道,眼睛亮晶晶充满期待,“就是同事之间的吃饭喝酒,走吧?”

“这不太合适吧……”王耀想说“我和你不熟”然后拒绝,但还是算了,同事这么多年怎能没点感情。

“要你陪我,聊天。有事跟你说——你要是不去,我可走了。”林乙玲道,表情有点俏皮——却夹杂着点奇怪的情绪,王耀之前从未发现她还是个心事重重的那种女孩子。

“啊?”

“直接从这里走掉,”林乙玲转了圈玫红色裙摆,指了指办公室大门,“就这么走开,不上班了,什么东西也不收拾,你们也找不到我。”

“好好,怕了你了。”王耀同意,低着头打了个让王濠镜在家自己吃饭的短信。

帝都夜晚,大街上车来车往人声鼎沸,重重雾霭下火树银花闪耀其中。在被路灯映得发光的金黄色人行道上,两人压马路,随意选了个小饭店进去,点菜上啤酒。

“你刚刚说……有什么事情?”王耀胳膊肘支着桌布,这家饭店已经开了空调,正对着冷气吹着他想打哆嗦。

“没事情,就是两个人好好聊天嘛。”

“……呃,聊什么?”

“你陪着我说说话,说话就行、这样我就能感到安心。”桌对面的女孩慢慢说着,咖色头发挡着,但仍看得出眸子一低眼圈发红,要哭。

搞不明白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这么难过——女人心海底针,不追问。“好吧,干杯。”他端起啤酒瓶,给两人倒满了,泡沫裕出玻璃杯子。

“——干杯。”林乙玲也抿了抿嘴,泛白的手指掂起杯子。

“为加班——”

“加班愉快。”

“加班成功。”

“加班顺利。”

一杯一饮而尽,仍然尴尬,不能再没话说了。这时候餐馆里开始放出一首节奏强劲的摇滚乐,极其烦人。

“今天我听任勇洙说,”林乙玲先开口说,“他要和你一起出道当明星?”

“开玩笑的,谁知道他那么认真。”王耀揉揉头,心想任勇洙嘴巴怎么这么快。

“别这么说,凡事都有可能啊。”林乙玲翻翻包,递出纸笔,笑道,“先给我签名,到时候你成名了能卖不少钱。”

“哪会啊。我这什么都没有的。”王耀说着,但还是在纸上签了傻乎乎的“王耀”两个字。

“别不相信,”林乙玲收了纸条,眼睛直盯着王耀,眼里悄无声息带泪珠,“梦想一定能成真的。”

“真的?”

“当然,”姑娘又倒了杯啤酒,“只要你努力,都会成真的。”

王耀看着她一副强忍难过又任性模样,突然心生紧张,手脚不知道往哪放:“心情不好就别喝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我不让你管,”林乙玲执拗地把他的手推开,“你只要陪着我说话就行了。”

“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

林乙玲把杯子又喝空了,杏眼看着王耀,突然笑的有点夸张,摇摇晃晃,她猛地砰一声把酒杯往桌上一砸,声音大得周围食客都往这桌上看:“——我要被公司裁员了!”

王耀呆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女子。

“裁员。炒鱿鱼。滚蛋。”她怕王耀听不懂似的,又补了一句,然后像被抽了一身力气般坐回去。

“……不会吧?”

“下个月的裁员名单上有我。”林乙玲低着头道,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眼里流了两行,然后又伸手倒了一杯子酒,抽泣着,“我知道你不会跟别人说,明天咱们都还正常过就行了……你不用安慰我、就这么等着我喝完就……”

“你废话——”王耀搬着凳子绕到对面,忙不迭掏出餐巾纸给人擦眼泪,“你听我的、真不怪你,公司业绩下降是他们天天出去玩儿的事……好好工作,上司会想办法的,肯定不会让你……”

“你倒是不怕什么,有俄国佬给你撑腰——”林乙玲说了一半,自觉这话说过了,努力控制情绪没把下段话说出来。

“那都是他们瞎传的。”

“……我相信你。”

“……”

“你说,没了工作往后我怎么办——”她哭得梨花带雨,眼泪一片片滴在粉红缀着珍珠的裙子上形成暗色的水渍。

王耀想他自己有工作还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呢,林乙玲这话听着让他实打实的心碎。实话说他不知道。原谅他真不太会说让人宽心的话。“反正天无绝人之路,”他回答道,“一定有办法。”

对面挥手又要上了酒。

“你别!”

“我不管——聊天吧,”

“聊什么?”

“开心的事。”林乙玲喝得摇摇晃晃才止住了眼泪,侧过脸一手撑桌,道,“还没听到你有这方面八卦呢,现在告诉我,你当真有女友吗?”

王耀摇头。

“你不喜欢女的?那我可要出到同人本上啦。”

“你……随意。开心的话。”王耀顿了顿,又加一句,“我买你的同人本。”

“你喜欢看这?‘业内人士’?”

“只看有我的那一篇。”

“承蒙关照,”女孩子耸耸肩,把眼泪抹了干净破涕为笑:“那你看咱俩好怎么样。”

“你喝醉了。”

“那你当我开玩笑吧。”

王耀盯着林乙玲的脸,才发现她的眼睛水灵剔透尤为清澈甚是好看,他在脑内想着跟林乙玲在一起后的种种细节画面,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我不知道。”

然后他便感觉一双白净纤长的手拉住了他的。这双手拉着他走到了夜里的北京城里,一路上说着年轻女孩子的那些他警告自己明早前必须忘记的心里话醉话;拉着他进了吵闹无比的KTV包房,让他坐在角落当观众看女孩一首一首地点歌并唱完——他以前公司聚会的时候并没注意林乙玲还这么会唱歌;拉着他被哭湿了一身衣裳。

凌晨时候出了KTV大门,小街上人迹寥寥,几个流浪汉席地而坐,醉汉和浓妆的年轻少女三三两两,偶尔有辆车子开着大灯一掠而过,大路居然还在堵车,打车没戏,公交地铁早就停班了。王耀回公司骑着他那三脚架咔嚓响的单车载着林乙玲把她送回家,一路上他清晰地感觉女孩子衣料上的亮闪闪装饰硌着自己背部,天空深蓝地面灰暗没有行人,道路两旁路灯随着他蹬车带着黄土排排后退,夜风发凉直接穿透了他衬衫扣子的缝隙,头发被吹乱成了背头。他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凄凉和难过。

“晚安,王耀。”

“我相信你。”

王濠镜不在家,不知道又去哪里一百六十八番清一色一条龙了。

回到家,一打开大灯王耀就发现布置已经简洁至简陋的房间中央跟以前不一样,地上多了个尘土聚成的圆形。家里可以说是唯一的值钱宝贝,好像是什么明代的一个瓷器,不见了。猜是被王濠镜拿去抵押或是当了吧。

王耀一瞬间看到的时候竟然没有生气,这感情复杂。瓷器的确贵重,可再贵也没有王濠镜来得珍贵。算了,他不发火,今天已经够累得了。他喝了酒的脑袋想不清楚到底是从哪出了问题。王濠镜很好,是个通明达理的人这点绝对没错。他赌博,好在赌术不算差,时赢时输,不至于把所有人都拖垮。——王耀姑且相信赌术高明的弟弟一定能翻盘把一切都整个儿赢回来。

他迷迷糊糊地洗漱,上床睡觉。他想到了过去,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住在开封的街巷胡同四合院,那是他遥远的家乡,记忆中那里一直都是阳光下青草葱郁繁花似锦,蓝天绿水,夜晚月亮清新明亮,所有人无忧无虑。他猛然就打退堂鼓想回去,一旦静下来,又算了,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头拼出来的,简直开玩笑。

在他小时候经常玩一种玩具。是一栋小玩具房子,带一把锁和一个玩具钥匙。可他总是不小心就把钥匙锁进门里,然后就只能从烟囱里把钥匙拿出来、重新开门。这样一直重复了无数次,一直重复到他长大,现在却发现,烟囱被人堵住了。

王耀还是从兜里翻出了早上俄国佬给的那张纸条,拨通了电话。

透过窗外的夜雾迷蒙,月上枝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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